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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P 2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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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P 29

“你們來啦。”

背對我們的神明轉過身來,她在看到流浪者手上提的兩袋點心時,眼睛明顯一亮,就連纏在辮子上的葉片都閃爍了一瞬。

“嗯,這是我帶來的。”我無比自然地把點心從他手上順來,並毫不猶豫地抹去了他一路拎上來的功勞。

“謝謝你朝生。咦,這位是?”納西妲疑惑地看著我身後的少年,他也將視線從空空如也的手心移到眼前的神明身上,“......您好,冒昧來訪有些突然......”

這時旅行者也來了,和他的小夥伴一起,出現的時間恰到好處。

“哇!你們已經到了啊。”派蒙飛到我們跟前,看了我一眼後有些害怕地躲在旅行者身後。她雖然不記得阿紫,但對我仍有記憶。在她的印象裏,我應該就是夥同賢者的超級大壞蛋吧。

旅行者上前跟納西妲解釋了前因後果,流浪者也和她闡明了自己的目的和態度,而我則是一言不發地待在旁邊。

“那請問......前生的我是怎樣一個人?”

流浪者向納西妲問道,眼睛卻忽然看向一旁的我。而等他問完後,就變成所有人都沈默,將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。

啊這,這沈重的使命感。

我沒能撐得住這麽多視線,特別是其中一雙讓我倍感壓力。這麽突然的問題我也沒法講得很具體,就只好斷斷續續地說,“......就......流浪貓一樣的人吧。”

一世孤傲又對人充滿了警惕,偶爾對親近的人露露肚皮,但馬上就如貓一樣抽身離去。

聽完,他的眼睛睜大一瞬,忽然就笑了,“這樣啊,我明白了。那朝生應該很喜歡貓吧,遇到你的時候你就在摸貓,很開心的樣子。”

“嗯......”我撓了撓臉,感覺情況有點怪。

旅行者和派蒙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,納西妲也輕咳一聲。

“當然,我知道前生的我一定過得不那麽令人滿意。”他轉而又看向其他人,“不便開口,可見那些事會讓我受到不小的打擊。”

“但我一定可以承受,請告訴我真相。”他語氣堅定,沒有絲毫動搖,仿佛他不是要接受過去的惡,而是去見證某個早已風化的誓言。

我看著他的神情,就知道他已經不需要我再多說什麽了。他總是這樣的,即使前路多麽的搖搖欲墜,只要下定決心他就能義無反顧地走下去。

在納西妲的幫助下,我們一起進入了由阿紫對過去的回憶還原出的夢境。

映入眼簾的是華美的借景之館。堆積的楓葉將封閉空蕩的房間映滿了紅色,如此熱烈的顏色看著卻是滿眼的冷清與落寞。

原來這就是他出生的地方嗎。

我接過一片飄落下來的楓葉,它如蝴蝶般零落在我的手中。

“......似乎又腳步聲。”流浪者擡頭看向聲源,我也一同看過去。一個面相憨厚老實的的男人闖了進來,為這繁華落盡的借景之館帶來了一絲流動性。

空中傳來納西妲的聲音,她冷靜地用幾句話為我們概括了這個叫桂木的男人的草草一生。

他忠誠、善良、命途坎坷。他在這裏慷慨地賦予了一個人偶以新生,卻又為了莫須有的罪名將生命付之一炬,結束了自己短暫的一生。

我沒說話,只是默默地記住了桂木的樣子。

隨後,我們離開此處,一番周折後卻又回到了原處。

“嗚哇......這就是你出生的地方嗎?很漂亮呢!就是沒什麽人......咳咳。”一個孩童的聲音驟然響起。

“跟你一樣,我也被人遺棄了。那時我就住在這裏......不是什麽好地方,我們不會搬到這裏來。”是阿紫的聲音。

看來是他的那個朋友啊,我想起來了。

和他提起時深惡痛絕的語氣不同,他和孩童說話時溫柔地不像話。

小心翼翼地,一遍又一遍地和孩童約定著,渴望能牢牢抓住這唯一的希望。然而到了最後,希望也破滅成了虛妄。

“......說好要像家人那樣一起生活。到頭來,你也像丹羽那樣背叛我......哈哈......”

“不要聽。”我捂住了流浪者的耳朵,當然,那可能只是徒勞無功罷了。

我對上他是眼睛,他靜靜看著我,光和影將他的眉目分割地落寞而深沈,他動了動嘴唇,卻還是沒發出任何聲音。

在聲音消失後,我輕輕松開手,又在他的註視下默默地回到了隊伍的尾巴。

我們繼續前進,夢境內的路越走越暗,仿佛一陣灰色的迷霧將我們籠罩在內,吸附著所有前進的一切,包括時間,包括迷失本身。

終於,又在一陣晃人的傳送中,我們離開了借景之館,來到了一處河邊。

“果然還是到了這裏。”

我如此說道,聲音輕得我自己都有些詫異,像風撞擊花瓣,凈是懷念與感嘆。

眾人順著我的視線,看向前方的河水。

在水中獨自綻放的少女——天空瀉下的陽光披灑在她濕透的衣擺上,白銀的發絲借著軟軟的水波浮動著流光。她雙目緊閉,浮在水面上的面容是非人般的昳麗,流年仿佛在此擱淺,安靜地動人心扉。

在她漂浮的身軀上,密密麻麻地覆蓋著肉眼可見的傷痕,卻絲毫不見任何血色。最為醒目的,還是那位於胸口處的,貫穿身體的空洞,不計其數的線路擠擠挨挨地脫出斷面,代替了鮮血訴說著死亡。

“這是我們的初遇。”我代替了納西妲的解說,看向正在怔楞的流浪者,他自從進入這個夢境後就一直很沈默,“是你救了我。”

忽然,一滴淚從少女的眼角淌落,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水中,只留一道透明的淚痕。

“咦,這是?”

我有些意外,我不記得我還流過眼淚。

“那一天,散兵原本並不打算幫助看上去已經死亡的你。是那滴眼淚,讓他想起了最初的自己,才起了憐憫之心。”納西妲的聲音再次響起,適時說道。

“也是從這天起,他記憶中的濃霧才開始消散一些。這或許是他一生中唯一明亮的節點,其他的都不過是拖著他一步步邁向深淵。”

隨著納西妲的話,我才發覺之前揮之不去的層層濃霧開始變得稀薄起來,但也始終沒有真正的消失。

我對她的話不置可否,只是對眾人催促道,“走吧,別在這耽誤太久。”

前往下一個場景前的路意外的順暢。接下來,我們一起見證了醜角的拉攏、與女士的對峙以及博士的陰謀。他和醜角與他和博士的對話與我設想的都大差不差,倒是女士的話讓我有些哭笑不得。

“看你的表情......哎呀,你也別太緬懷過去了,收起你那條可憐的舌頭,留著哄你還在生悶氣的戀人吧。”

我撅嘴轉頭躲避眾人探究的視線。

嗯?怎麽回事,我以為我那段時間不開心只有我和阿紫知道,女士是怎麽知道的?

我忽然想起那位給我觀感覆雜的美人。

“有些東西薄如蝶翅,方生方死,在你還沒意識到的時候,可能就消散了。”

她對我說這句話的時候,眼裏悄然而逝的脆弱一度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。

她說得倒有一半確實沒錯,只是這亦是我情願的結果,無怨無悔。

一路走來,他的過往逐漸流逝,死去,無影無蹤。回到現實,我的腦中卻仍不斷縈繞著那些已經不存在的人們。

這些人是他的過客,卻也組成了他的一生。

“神明啊,您認為我是惡嗎?”

一直一言不發的流浪者擡頭望向虛空,捂住自己的胸口朝智慧的神明發出了疑問。

“若你承認那些【你】是你自己的話,便是惡。”

“在您眼中,人和人偶是否有區別?”

“你認為【前生】乃至【他生】的自己,與你有區別嗎?假如沒有,人與人偶又有什麽不同?承受人世冷暖喜怒哀樂者,即為人,為生老病死憎愛哭喊憤怒者,亦為人。”

他徹底放下了,流浪者終將結束流浪,重新背負起自己的詛咒。

我從暗中走出,手裏捧著納西妲交付於我的那份記憶。熒綠色的方塊在我手上漂浮著,我走到他的面前,看向他的眼睛,他脖頸上的頸鏈泠泠作響。

“不知道為什麽,從見到你到現在,我一直都沒有什麽實感。”我看著他說道,“或許是命運本來就是不可捉摸的吧,但是謝謝你,我第一次為命運的安排感到慶幸。”

“我也是,朝生。我也是。”少年的眼裏泛著溫柔的流光。

我伸出手,向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,“雖然現在這麽說已經有些遲了,但見到這個樣子的你,我真的很高興。”

記憶的方塊如流星般撞入他的心口。過去的碎片在他的腦海中交織在一起,刻下一寸又一寸的舊日殘影,疇昔種種,皆歸其位。

“呃啊!這是......”

這般強烈的沖擊讓他不由得跪坐在地上不住哀嚎,我蹲下身將他擁入懷裏,緊緊地擁抱著,仿佛這樣就能減輕他的痛苦。

【讓他......自由......】

梳著麻花辮的神明背對著他走向遠方,不留一絲感情,邁入無窮無盡的永恒。

【人偶?為什麽在這裏......】

扶著帽檐的村民望著他,驚詫又好奇。

【我倒覺得你也是人類哦】

溫柔的刀匠用布將頭發包起來,露出一抹楓葉般的紅色。他說話時氣息溫醇,如一陣溫潤的風。

【大家都在,正好】

穿著異國服飾的人向大家歡呼著什麽。

【好刀 真為長正大人高興啊】

是桂木,他捧著一把長刀,珍惜地撫摸著,為自己的恩人感嘆了一遍又一遍。

【成為家人】

帶著病容的孩童抱著與他如出一轍的人偶,朝他信賴地點點頭。

【阿紫  我喜歡你  你愛我嗎】

深涼的雪夜中,銀發的少女的一字一句就像在吟唱流傳許久的古調,夢幻的就像是朦朧了萬裏霜華。

【我愛你】

眼前是少女淚眼婆娑的赤眸,在無言的鼓動中,他聽見了自己的聲音。

那是遙遠的夢,已逝的幸福,和不可思議的愛。

“這是......我的......”

地面傳來一陣轟鳴,旅行者將我們擋在身後。一道道蛇形閃電將空間撕裂,勾勒出金屬寒冷的光澤,巨獸般的正機之神豁然而起,使大氣如顫抖般震震作響,如神明般俯瞰著地面上的螻蟻。

正機之神在胸口凝聚起巨大的能量,向旅行者的方向傾瀉而來。我松開阿紫,在瞬間將旅行者推出正機之神的攻擊範圍。

“朝生!!!”

我在光柱將我籠罩之前聽見了旅行者近乎撕裂的聲音。

火光乍現,密密麻麻的碎裂聲響徹天地。

顫抖著放下交叉擋在臉前的手臂,癱坐在地上的我擡起頭,戴著帽子的少年背對著我,如同站在黑與白的舞臺上,有著近乎戰士般的英勇和沈默。

一枚神之眼伴隨著硝煙和微風悄然出現,從空中穩穩落下。他抹去血痕,伸手將其牢牢抓入掌心。

他轉身半跪著蹲下,將我擁入懷中,一下一下撫摸著我顫抖的身軀,如同一陣搖動了花朵的微風。

“抱歉,我回來晚了。”

一切都聲討都偃旗息鼓,我強忍著眼淚抓扯著他背後的衣襟,最終也只將額頭靠在他的肩膀上。

“笨蛋。”你終於還是回到我身邊。

他起身,再度面對那個早已破滅的舊夢,擡起的眼瞳中滿是肆意與桀驁,他輕吐二字。

“死吧。”

他要打破這層可悲的桎梏,嗤笑過去的狂妄與卑怯,認可自己的一無是處,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,才有資格向著烈火去擁抱自己愛的人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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